有一处路面给牲口踩得陷了下去,水洼里稀稀落落撂着几块长了绿苔的石头,必得踩着石块才能过去。她走两步,就要稍停一停,瞧瞧下面该朝哪儿踩,——这时候,她一边张开手臂,随着脚下的石块摇摇晃晃,身子往前倾斜,眼神游移不定,一边高声笑着,生怕掉进水洼里去。
至了自家花园跟前,包法利夫人推开小栅栏门,快步跑上台阶,进屋不见了。
莱昂回到事务所。头儿不在,他瞟了一眼卷宗,然后削了一支羽笔,临了还是拿起帽子出门而去。
他来到阿盖依山坡的顶上,在那片通往森林的牧场上,手捂着脸躺在松树下,从指缝里向天空望去。
“真烦人!”他自语道,“真烦人哟!”
他觉得自己挺可怜的,生活在这么个小镇上,有奥梅这么个朋友,又有吉约曼先生这么个东家。这位吉约曼先生架金丝边眼镜,留红髯须,戴白领带,满脑子想的尽是事务所的业务,对那些细腻的情感问题可谓一窍不通,可他装出的那副不苟言笑的英国派头,当初可确实让书记员倾倒过。至于药剂师的老婆,她堪称诺曼底的贤妻良母,温顺得像绵羊,疼爱孩子,孝敬公婆,与亲戚乡邻和睦友爱,人家遭遇不幸她会伤心落泪,丈夫的事却从不多加过问,而且讨厌穿紧身胸褡;-可是她一举一动都是那么慢腾腾的,说的话叫人听了就觉得腻味,相貌既平庸,见识又浅陋,所以虽说她三十,他二十,两人的卧室门对着门,他又见天都要和她说话,可是他压根儿就没想过,她居然也会是人家的妻子,居然除了裙子还有别的东西也能表示她的性别。